设想的时候豪情壮志,实践的时候突然感到害羞了,说的就是李长敬。
吴杳的左手拿着剑,他便盯着那只空着的右手,藏在袖子里的手握了下拳,再展开时便已将那只软软的小手牢牢地藏在了掌心。
长敬闭上眼,深吸了一口气。
吴杳看着他起伏的胸膛,忽然觉得手心暖洋洋的,她的左手上全是练剑磨出的茧子,而右手虽光滑却总是冰凉的没有温度。
长敬不同,他的两只手都是干燥而温暖的,她在温江城的时候便知道了。
闭上眼,她知道她一定会看到温江城,那是她的家,也是他的。
两道莹白的微光在他们的周身亮了一瞬便很快被黑暗吞噬,是一个最简单的幻梦术带他们进入了往生梦境。
所谓往生,一切皆为过往。
长敬和吴杳的过往,只有两个字——擦肩。
在过去的十七年里,他们在不大的温江城里相遇过无数次。
有在东街转角的相向而遇,有在温江河两岸的眺望,有在邻家铺口的前后交错,唯独没有一次正面的相知相识。
长敬爱穿一身青色长衫,在药铺间穿来穿去,脏了也看不出来。
长长的发髻就用一根筷子似的的木簪盘着,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落下一个道童般的影子。
爷爷喊他一声,便回头瞧见一个笑面书生样的人,眼里俱是春风。
小时候的吴杳不像现在这般冷僻,反倒爱动得很,常把吴刚的白纸扇画得一团鬼符,在她娘亲的泥偶上也非要添上几笔,好彰显自己的“创作天赋”
。
得亏她长着一张水灵无害的脸,小嘴一瘪,蓄起一双汪汪泪眼,眉心皱出大大一个“委屈”
,便任谁也下不了手教训她了。
直到八岁遇到师父,教她收敛起所有无用的情绪,用本事说话。
能保护别人的是手中剑,心中梦。
控梦术有万千变化,就像是人这一生会做无数个不同的梦境,日有所思夜有所梦,有的噩梦甚至会吞噬人心。
小小的她一开始只想自己不做噩梦,每晚都是美梦;长大些了,看到父母发间的白发,她希望自己有能力守护他们的梦境,有她在,就没有噩梦;最后到师父临终前将全城百姓交到她手中时,她忽然明白责任二字,不在自己,不在亲友,而在百姓。
一人安,此生平;众人安,天下平,则人人皆安。
在吴杳的记忆里,温江城的黑夜远远长过白昼。
黑夜是她的衣色,也是她的护甲,更是她的战场。
长敬则更喜欢阳光普照的日子,那时爷爷会慵懒地躺在竹椅上晒太阳,买药的人少,意味着生病的人也少,走到东街上一如既往地热闹,走过他们身边,皆是家长里短,却分外让人感到安心,那是生活气。
明明是相同的一个梦境,吴杳和长敬却始终不在一个情景之中。
共同之处便是这里都让他们留恋。
吴杳有父母,那长敬呢?
周围的人群忽然加速流动,化作一道道光影飞速在长敬身边经过,伸出手想要抓住,却如探入空气,万物皆空。
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,他在问,“李长敬,你来自哪里,又要到哪里去。”
长敬回头,依旧没有一个熟悉的人,连那声音也找不到来处。
可那句话就像一颗小石子,砸入他的心间,激起大片涟漪。
这个问题,他小的时候曾问过自己很多次,但只问出口过一次。
那时候,爷爷是怎么回答他的?
哦,是了,爷爷明明白白地告诉他,他没有父母,他是捡回的孤儿。
爷爷希望他长命百岁,平安喜乐,敬畏一切所有上天的赋予,便给他取名长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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